现代药物与临床

药物志 

来源:现代药物与临床 【在线投稿】 栏目:期刊导读 时间:2021-07-28
刘群华,湖南娄底人。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人民日报》《星星》《湖南文学》《山东文学》《延河》《扬子江》《草原》《鸭绿江》等。 药引子 一味药引子是一笺处方几味药中的使药,即诸如白术附子人参桂枝等君臣佐三官的引导者。 这引导者在中医颇有讲究,像引药下肢,必用牛膝;像引药上肢,必用桑枝;像引药上头,必用羌活。而草医用药引子更甚,治啥就用啥去引药,像耳聋,用猪耳朵做药引子;像冠心病,用猪心伴几味药煮;像胃炎,则用猪肚裹药一锅炖了。 药引子用得好,一张处方就活了,如一队提戈挽弩的士兵有了目标奋勇而去。 故乡在过去有个周豆子把药引子用得神奇,仅用一泓井水就把悬壶之术折腾得高深莫测。 那一口古井屈蹲村内。进村,拐过前面的四合院,在那棵有些年代的老樟树下,一口四方古井就到了。这古井始建于何年何代,没人考证过,但复修于道光年间,原因有一知府的署名题记,并树了一碑。而这片斑驳的石碑,也让这口井远近闻名,常有人前来揣测、观瞻。 这古井离我家院子不足五十米。当年村里没自来水时,门前挑水的人在早晚两个时辰把石板路淌得湿漉漉的。村人稀罕那口井水,不是村里缺水,要说水,村子外是一条丈宽的小河,村两边连绵起伏的山脚下,每一沟每一壑都是泉水溪水,但不管怎么样,其它地方的水均有股土腥气,没这口井的水清亮,没那么纯净,那么甜。 清朝道光年间,那个叫周豆子的名医,每开一方必嘱人到这口井里打水煎药,也有人不听他嘱咐,结果有的无效,有的要多吃几帖。经过长期的检验,最后病人得出一个结论,这口井的水煎中药有增加药效的作用。而周豆子本人,凡到了制丸的季节,他就自已去那口井里挑水。 周豆子的药铺开在村口南端,离这口井二百米远。过去那里是一栋几十间的吊脚楼院子,四面围墙,大堂径直出来有一扇对开槽门,红漆铜环,厚门方柱,门前还有对石狮子,怒目圆瞪,威风凛凛。 周豆子家是一户地主,从他父亲开始便行医,据说赚了不少钱。有一回,周豆子给一家商户治病,过去治病不像今天,出诊要是远了就住在病人家。周豆子住在商户家包吃包住不知不觉一个月,几次更方把那人的病治好了。回来时,商户酬谢他五十个大洋,按道理也不少了,可他见人家有钱,嫌少了,委婉地说:“我开个处方也是玩,本也不缺钱,自家家业也算丰厚。”便推辞不要。那商户在镇上做生意的,家产不说,光铺子十来个,外面城里还有,邻居说一到过年,他家银元用谷篓挑回的。其实周豆子碰上了大豪门多取钱也没错,过去中医行当有句话:穷家多救济,巧取富人财。即过去的医生看见了衣食贫穷的病人,取药不收钱,到了富裕家就要填补起来。那商户见周豆子推却,知道拿少了,又叫下人再补上十个银元,周豆子心知碰上了抠门的,只好拿着走了,说:“在府上多有麻烦,还望海涵。”出了商户的门,到了一条河边,也不知周豆子学的是什么歪门邪道,他下轿在湍急的河中丢了一根稻草,默念了几句,说:“三日之后见。”当时轿夫听了还很纳闷,百思不解。 没出三日,那商户差人来了,说病又复发了,叫了好几个附近的医生也无济于事。周大夫浅浅一笑道:“病就不登门去看了,可我的药贵哩!”那下人说:“多少?”周大夫冷静地说:“一帖丸子,共半斤,都是名贵药材,要五百个银元。”那下人听了,回去告诉了商户,商户无可奈何,只好按数付费,但周大夫嘱咐道:“必须每次用我村里的那口井水做药引子服药,否则无效,并要他亲自来,心诚则灵嘛。”就这样,开始了井水的传奇。 周大夫的邪术,过去有的医家少有口传心授,只因不正;多数医家的咒语是正道的,过去好多古医籍有记载,如《儒门事亲》这本医书中便有记录。听老辈人说,学这种东西,尤其邪道,学精了只生女,不生男,即有断子绝孙的味道。周豆子有点邪,但他把他的医学和井水联系在一起却是进步。 道光三年,周豆子进城,看见街上贴了一张求医榜,他凑近仔细一看,原来知府生了个大脓疮,被很多名医治过,什么汤剂丸子,什么外敷丹药,用尽了。周豆子根据榜书上的描写,胸有成竹地进了宝庆府大门。这知府大人住的屋就是不一样,只见正屋雕窗画梁,后院四季花卉不断。他拨开纱帐,只见知府大人躺在宽大的木床上痛苦地呻吟。 周豆子仔细地检查了一番,然后嘱托随从马上骑马回家打井水,并晚上制丸子。 天渐渐黑了,知府府内外灯火稠密。随从的马也是好马,不到半夜就打了个回转。待井水一到,周豆子首先用井水让知府口服,知府喝了口水叫道:“好水!”原来,这水清凉甘冽,知府一喝全身爽透了,而周豆子则是测知府的脾胃,医书云:脾胃健,则知味。病的轻重,也体现于脾胃。重了,人不食,脾胃衰,正气不足了。周豆子听了知府的话大喜,等知府吃了周豆子制的丸子,再外敷了草药,知府便困意浓郁,好多天痛得没困的觉也来了。 知府的大脓肿好像蛮服周豆子治,自服了丸子开始,以后症状一天比一天好。 周豆子在宝庆府好吃好喝地被招待着,一晃就呆了半个月。他每天除了给知府开方碾药之外,还在宝庆的每条街上遛来遛去。 等知府的病慢慢好了,周豆子便提出了告辞。这一天,知府和周豆子喝完茶,周豆子说:“大人,你的大脓肿如今痊愈了,我也要回村打理我的药铺了。”知府知留他不住,说:“我去过的山不知多少,喝过的水也不计其数,今儿我的病好了,想去看看那口井。”周豆子听了,很欣喜,便邀知府鸣锣开道地去了,同时知府看了,也写下了题记。 历史的更迭在一瞬间,一片落叶的时间,就过去了上百年。周家的医术终究没有传下来,周豆子也早躺成了一堆萋草丛生的坟茔或泥土之中的枯骨。唯有这口井经过了风雨的淘洗,还那么古老地存在。 我伫立于井的旁边,想茶圣当年煮茶而知水,却不知中医对水的选择也有阐述,至少,我如今对患者说,水煎之水,必山泉之水也。这其中的溯源,乃中医中的纯净一露。露,亦药也。 此后的许多悬壶之人总去看看,企图悟出一味井水的真谛。然而,真谛却在每个悬壶之人的心里,人人不同,如诚与不诚、懂与不懂、似是非是、似真非真、虚虚实实的一纸无字天书。 一口井水终究没人猜透它的独特功效,也没人体味出其中作为使药的真诚。 海上椰树 何以一棵椰树来诠释海南?因为海南用三个词即可简单、明了地概括:蓝天、大海、椰树。 何以一册敦厚的医籍成就海南?因为蓝天与大海是海南的先天之本,椰树是海南的后天之本。在浩瀚的中医里,世界的一切都是整体存在的,并相生,即当甜美而辽阔的海南呈现在人的眼前,椰树对蓝天、大海来说,是相生的花朵,而蓝天、大海对椰树来说,则是它相生的绿叶。 这就是海南的哲学,这就是海南一棵椰树经久耐读的文化! 椰树来自马来群岛,在海南据说距今二千多年了。郭义恭在《广志》中形容椰树:“木似桄榔无枝条,高数丈。叶在木末如束蒲。其实大如瓠,垂于枝间,如挂物然。实外有粗皮,如棕包。皮内有坚壳,圆而微长。壳内有肤,白如猪肪,浓半寸许,味如胡桃。”可见椰树的新奇,于所见者的文字里隐藏着几分怦然的心动。 无独有偶,后来李时珍在他的《本草纲目》里说:“其树初栽时,用盐置根下则易发。木至斗大方结实,大者三、四围,高五、六丈,通身无枝。其叶在木顶,长四、五尺,直耸指天,状如棕榈,势如凤尾。二月着花成穗,出于叶间,长二、三尺,大如五斗器。仍连着实,一穗数枚,小者如栝蒌,大者如寒瓜,长七、八寸,径四、五寸,悬着树端。六七月熟,有粗皮包之。皮内有核,圆而黑润,甚坚硬,浓二三分。壳内有白肉瓤如凝雪,味甘美如牛乳。若久者,则混浊不佳矣。” 这些,是李时珍对于椰树的描写,可谓着笔细致、生动形象,说明他对一味药的认识是那么深刻、透彻。 椰树入药的部位多为椰子和树根树皮。 椰子有很多别名,又名胥椰、胥余、越子头、椰僳、胥耶、越王头、椰糅等。但其中尤以越王头有名。按稽含在《南方草木状》中说:“林邑王与越王有怨,使刺客乘其醉,取其首,悬于树,化为椰子,其核犹有两眼,故俗谓之越王头。” 越王头是椰树亦食亦药最精彩的文化表达。《唐史》言:“以其造酒,饮之亦醉也。”《古今注》也道:“状如桃核,不知其树。核大如数斗,剖之盛水,则变酒味,谓之青田酒,汉末蜀王刘璋曾得之。” 青田酒的记载蛮多。《一统志》云:“琼州有严树,捣其皮叶,浸以清水,和以粳酿,或入石榴花叶,数日成酒,能醉人。”亦指椰子酒。 椰子酒性热。李时珍曰:“其性热,故饮之者多昏如醉状。”《异物志》云:“食其肉则不饥,饮其浆则增渴。”《开宝》这书有这么一则记载,说海南一队渔夫要出海远航,临行时搬了很多椰子去。他们在海上吃椰子酒时,先剥外皮,露出硬壳上的几个白点,将其捅开,用吸管吸,以解海上之寒湿。之后,又有人对椰子用刀刮取内侧的白色果肉,与海南的优质糯米制成“椰子饭”,以健脾胃。这样,渔夫吃了精气神倍好,打渔更有劲了。他们远涉大洋,半年之后回来,其中几个有白发的老者,竟然年轻了,头发也变得黝黑如漆。 椰子的药性是味甘、性平,入胃、脾、大肠经,具有补虚强壮,益气祛风,消疳杀虫的功效。其中椰汁有滋补、清暑解渴的功能,久食令人面部润泽,并益人气力,临床中用来治小儿绦虫、姜片虫病等。而椰子壳油则治癣,疗杨梅疮等。 有一年,我在海南三亚,隔壁是个历经海风侵蚀的老人,他满脸的褶子里却泛发出他年轻时诸多不屈的劲头。那时,我背上莫名生了手指大一块银皮癣,天天涂药但见效甚微,不涂药则皮痒难忍,闲时就利用一个竹节挠痒痒。有一天,老人跟我聊完了他在海上漂浮的一段往事,抬头眺望一线弯曲、洁净的海岸,让一船蔚蓝的思绪痴痴地停泊了,说:“你的癣为什么不用椰子皮治治呢?”当时我听了,欣喜若狂,多日来的痛苦让我迫不及待地追问:“有效么?”他淡淡道:“这种癣,那时我们在海上奔波时常患,是阳光的刺激和海水的湿气等外因造成的。”说罢,起身调转屁股,像名老先生似的背着手踱了几步,接着说:“椰子皮烧存性,研粉,伴茶籽油调和,外涂。” 而椰根在临床上用得最多。它味苦,性平,无毒,入肺、脾、肝经。《本草求原》说:“治夹阴风寒邪热。”《开宝》又道:“止血,疗鼻衄,吐逆霍乱。”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中治疗心痛时说:“烧存性,研末,以新汲水服。” 海南的一草一木均是渔夫的生存之本,这与内地万草万木是农民的根,道理一个样。震亨曰:“生海南极热之地,土人赖此解夏月毒渴,天之生物,各因其材也。”是的,椰树的全部,来,为了人。去,也为了人。 那么,椰树的生与死是否和这片土地上的人息息相关,又相生相克?中医的阴阳可诠释这个亘古困惑了人的问题,即:一个物种的繁荣,它的存在就意味着给人一线活命的机会。因为它是人的药,是粉身碎骨也为了人好的药。 这样的道理不能让人懂得太迟,否则蓝天远了,大海也远了,椰树也远了,恰如我从遥远的海南回到了湖南,只能想它念它,却无法看到它。 这几年,我离开了海南,离开了椰树,就无法听到早晨或傍晚时椰子落地的嘎嘎响了。但我可以回味,在一栋简陋的木皮房里,外面的海风摇曳着温暖的阳光,椰树叶迎风拂动,海则安祥地蓝,像一个绿蛋似的明净。 我刚从海南回来时也没见什么不适,可离开久了,毛病就出来了。有一天,我突然流鼻血了,虽然量不多,但白天有时突然滴几滴,晚上又突然滴几滴,不是个事儿。我依医生的嘱咐吃了白茅根煮鸡蛋,甚至喝了以藕节炭、荆芥炭领衔的中医处方药,都不见寸效。这么个小病,时断断续续地滴几滴血,时又断断续续地治,结果我拖了一年。我也纳闷了,那些医生怎么啦? 一回,我与海南那老人通电话的时候,说出了我的痛苦。老人还是那么爽朗,哈哈道:“肯定是椰树,肯定是椰树!”他又顽皮地解释道:“你在海南呆了那么久,吃了那么多椰子,嗅了那么多的椰风,椰树早是你血液中的一部分,你如今血液里缺少了它们,就流鼻血啦!”然后他说:“我马上给你寄点椰根皮去煮水喝!” 海南的椰树,果真成了我生命中的一味药。在故乡,治疗着剪不断、理还乱的相思。 刘群华,湖南娄底人。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人民日报》《星星》《湖南文学》《山东文学》《延河》《扬子江》《草原》《鸭绿江》等。 药引子 一味药引子是一笺处方几味药中的使药,即诸如白术附子人参桂枝等君臣佐三官的引导者。 这引导者在中医颇有讲究,像引药下肢,必用牛膝;像引药上肢,必用桑枝;像引药上头,必用羌活。而草医用药引子更甚,治啥就用啥去引药,像耳聋,用猪耳朵做药引子;像冠心病,用猪心伴几味药煮;像胃炎,则用猪肚裹药一锅炖了。 药引子用得好,一张处方就活了,如一队提戈挽弩的士兵有了目标奋勇而去。 故乡在过去有个周豆子把药引子用得神奇,仅用一泓井水就把悬壶之术折腾得高深莫测。 那一口古井屈蹲村内。进村,拐过前面的四合院,在那棵有些年代的老樟树下,一口四方古井就到了。这古井始建于何年何代,没人考证过,但复修于道光年间,原因有一知府的署名题记,并树了一碑。而这片斑驳的石碑,也让这口井远近闻名,常有人前来揣测、观瞻。 这古井离我家院子不足五十米。当年村里没自来水时,门前挑水的人在早晚两个时辰把石板路淌得湿漉漉的。村人稀罕那口井水,不是村里缺水,要说水,村子外是一条丈宽的小河,村两边连绵起伏的山脚下,每一沟每一壑都是泉水溪水,但不管怎么样,其它地方的水均有股土腥气,没这口井的水清亮,没那么纯净,那么甜。 清朝道光年间,那个叫周豆子的名医,每开一方必嘱人到这口井里打水煎药,也有人不听他嘱咐,结果有的无效,有的要多吃几帖。经过长期的检验,最后病人得出一个结论,这口井的水煎中药有增加药效的作用。而周豆子本人,凡到了制丸的季节,他就自已去那口井里挑水。 周豆子的药铺开在村口南端,离这口井二百米远。过去那里是一栋几十间的吊脚楼院子,四面围墙,大堂径直出来有一扇对开槽门,红漆铜环,厚门方柱,门前还有对石狮子,怒目圆瞪,威风凛凛。 周豆子家是一户地主,从他父亲开始便行医,据说赚了不少钱。有一回,周豆子给一家商户治病,过去治病不像今天,出诊要是远了就住在病人家。周豆子住在商户家包吃包住不知不觉一个月,几次更方把那人的病治好了。回来时,商户酬谢他五十个大洋,按道理也不少了,可他见人家有钱,嫌少了,委婉地说:“我开个处方也是玩,本也不缺钱,自家家业也算丰厚。”便推辞不要。那商户在镇上做生意的,家产不说,光铺子十来个,外面城里还有,邻居说一到过年,他家银元用谷篓挑回的。其实周豆子碰上了大豪门多取钱也没错,过去中医行当有句话:穷家多救济,巧取富人财。即过去的医生看见了衣食贫穷的病人,取药不收钱,到了富裕家就要填补起来。那商户见周豆子推却,知道拿少了,又叫下人再补上十个银元,周豆子心知碰上了抠门的,只好拿着走了,说:“在府上多有麻烦,还望海涵。”出了商户的门,到了一条河边,也不知周豆子学的是什么歪门邪道,他下轿在湍急的河中丢了一根稻草,默念了几句,说:“三日之后见。”当时轿夫听了还很纳闷,百思不解。 没出三日,那商户差人来了,说病又复发了,叫了好几个附近的医生也无济于事。周大夫浅浅一笑道:“病就不登门去看了,可我的药贵哩!”那下人说:“多少?”周大夫冷静地说:“一帖丸子,共半斤,都是名贵药材,要五百个银元。”那下人听了,回去告诉了商户,商户无可奈何,只好按数付费,但周大夫嘱咐道:“必须每次用我村里的那口井水做药引子服药,否则无效,并要他亲自来,心诚则灵嘛。”就这样,开始了井水的传奇。 周大夫的邪术,过去有的医家少有口传心授,只因不正;多数医家的咒语是正道的,过去好多古医籍有记载,如《儒门事亲》这本医书中便有记录。听老辈人说,学这种东西,尤其邪道,学精了只生女,不生男,即有断子绝孙的味道。周豆子有点邪,但他把他的医学和井水联系在一起却是进步。 道光三年,周豆子进城,看见街上贴了一张求医榜,他凑近仔细一看,原来知府生了个大脓疮,被很多名医治过,什么汤剂丸子,什么外敷丹药,用尽了。周豆子根据榜书上的描写,胸有成竹地进了宝庆府大门。这知府大人住的屋就是不一样,只见正屋雕窗画梁,后院四季花卉不断。他拨开纱帐,只见知府大人躺在宽大的木床上痛苦地呻吟。 周豆子仔细地检查了一番,然后嘱托随从马上骑马回家打井水,并晚上制丸子。 天渐渐黑了,知府府内外灯火稠密。随从的马也是好马,不到半夜就打了个回转。待井水一到,周豆子首先用井水让知府口服,知府喝了口水叫道:“好水!”原来,这水清凉甘冽,知府一喝全身爽透了,而周豆子则是测知府的脾胃,医书云:脾胃健,则知味。病的轻重,也体现于脾胃。重了,人不食,脾胃衰,正气不足了。周豆子听了知府的话大喜,等知府吃了周豆子制的丸子,再外敷了草药,知府便困意浓郁,好多天痛得没困的觉也来了。 知府的大脓肿好像蛮服周豆子治,自服了丸子开始,以后症状一天比一天好。 周豆子在宝庆府好吃好喝地被招待着,一晃就呆了半个月。他每天除了给知府开方碾药之外,还在宝庆的每条街上遛来遛去。 等知府的病慢慢好了,周豆子便提出了告辞。这一天,知府和周豆子喝完茶,周豆子说:“大人,你的大脓肿如今痊愈了,我也要回村打理我的药铺了。”知府知留他不住,说:“我去过的山不知多少,喝过的水也不计其数,今儿我的病好了,想去看看那口井。”周豆子听了,很欣喜,便邀知府鸣锣开道地去了,同时知府看了,也写下了题记。 历史的更迭在一瞬间,一片落叶的时间,就过去了上百年。周家的医术终究没有传下来,周豆子也早躺成了一堆萋草丛生的坟茔或泥土之中的枯骨。唯有这口井经过了风雨的淘洗,还那么古老地存在。 我伫立于井的旁边,想茶圣当年煮茶而知水,却不知中医对水的选择也有阐述,至少,我如今对患者说,水煎之水,必山泉之水也。这其中的溯源,乃中医中的纯净一露。露,亦药也。 此后的许多悬壶之人总去看看,企图悟出一味井水的真谛。然而,真谛却在每个悬壶之人的心里,人人不同,如诚与不诚、懂与不懂、似是非是、似真非真、虚虚实实的一纸无字天书。 一口井水终究没人猜透它的独特功效,也没人体味出其中作为使药的真诚。 海上椰树 何以一棵椰树来诠释海南?因为海南用三个词即可简单、明了地概括:蓝天、大海、椰树。 何以一册敦厚的医籍成就海南?因为蓝天与大海是海南的先天之本,椰树是海南的后天之本。在浩瀚的中医里,世界的一切都是整体存在的,并相生,即当甜美而辽阔的海南呈现在人的眼前,椰树对蓝天、大海来说,是相生的花朵,而蓝天、大海对椰树来说,则是它相生的绿叶。 这就是海南的哲学,这就是海南一棵椰树经久耐读的文化! 椰树来自马来群岛,在海南据说距今二千多年了。郭义恭在《广志》中形容椰树:“木似桄榔无枝条,高数丈。叶在木末如束蒲。其实大如瓠,垂于枝间,如挂物然。实外有粗皮,如棕包。皮内有坚壳,圆而微长。壳内有肤,白如猪肪,浓半寸许,味如胡桃。”可见椰树的新奇,于所见者的文字里隐藏着几分怦然的心动。 无独有偶,后来李时珍在他的《本草纲目》里说:“其树初栽时,用盐置根下则易发。木至斗大方结实,大者三、四围,高五、六丈,通身无枝。其叶在木顶,长四、五尺,直耸指天,状如棕榈,势如凤尾。二月着花成穗,出于叶间,长二、三尺,大如五斗器。仍连着实,一穗数枚,小者如栝蒌,大者如寒瓜,长七、八寸,径四、五寸,悬着树端。六七月熟,有粗皮包之。皮内有核,圆而黑润,甚坚硬,浓二三分。壳内有白肉瓤如凝雪,味甘美如牛乳。若久者,则混浊不佳矣。” 这些,是李时珍对于椰树的描写,可谓着笔细致、生动形象,说明他对一味药的认识是那么深刻、透彻。 椰树入药的部位多为椰子和树根树皮。 椰子有很多别名,又名胥椰、胥余、越子头、椰僳、胥耶、越王头、椰糅等。但其中尤以越王头有名。按稽含在《南方草木状》中说:“林邑王与越王有怨,使刺客乘其醉,取其首,悬于树,化为椰子,其核犹有两眼,故俗谓之越王头。” 越王头是椰树亦食亦药最精彩的文化表达。《唐史》言:“以其造酒,饮之亦醉也。”《古今注》也道:“状如桃核,不知其树。核大如数斗,剖之盛水,则变酒味,谓之青田酒,汉末蜀王刘璋曾得之。” 青田酒的记载蛮多。《一统志》云:“琼州有严树,捣其皮叶,浸以清水,和以粳酿,或入石榴花叶,数日成酒,能醉人。”亦指椰子酒。 椰子酒性热。李时珍曰:“其性热,故饮之者多昏如醉状。”《异物志》云:“食其肉则不饥,饮其浆则增渴。”《开宝》这书有这么一则记载,说海南一队渔夫要出海远航,临行时搬了很多椰子去。他们在海上吃椰子酒时,先剥外皮,露出硬壳上的几个白点,将其捅开,用吸管吸,以解海上之寒湿。之后,又有人对椰子用刀刮取内侧的白色果肉,与海南的优质糯米制成“椰子饭”,以健脾胃。这样,渔夫吃了精气神倍好,打渔更有劲了。他们远涉大洋,半年之后回来,其中几个有白发的老者,竟然年轻了,头发也变得黝黑如漆。 椰子的药性是味甘、性平,入胃、脾、大肠经,具有补虚强壮,益气祛风,消疳杀虫的功效。其中椰汁有滋补、清暑解渴的功能,久食令人面部润泽,并益人气力,临床中用来治小儿绦虫、姜片虫病等。而椰子壳油则治癣,疗杨梅疮等。 有一年,我在海南三亚,隔壁是个历经海风侵蚀的老人,他满脸的褶子里却泛发出他年轻时诸多不屈的劲头。那时,我背上莫名生了手指大一块银皮癣,天天涂药但见效甚微,不涂药则皮痒难忍,闲时就利用一个竹节挠痒痒。有一天,老人跟我聊完了他在海上漂浮的一段往事,抬头眺望一线弯曲、洁净的海岸,让一船蔚蓝的思绪痴痴地停泊了,说:“你的癣为什么不用椰子皮治治呢?”当时我听了,欣喜若狂,多日来的痛苦让我迫不及待地追问:“有效么?”他淡淡道:“这种癣,那时我们在海上奔波时常患,是阳光的刺激和海水的湿气等外因造成的。”说罢,起身调转屁股,像名老先生似的背着手踱了几步,接着说:“椰子皮烧存性,研粉,伴茶籽油调和,外涂。” 而椰根在临床上用得最多。它味苦,性平,无毒,入肺、脾、肝经。《本草求原》说:“治夹阴风寒邪热。”《开宝》又道:“止血,疗鼻衄,吐逆霍乱。”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中治疗心痛时说:“烧存性,研末,以新汲水服。” 海南的一草一木均是渔夫的生存之本,这与内地万草万木是农民的根,道理一个样。震亨曰:“生海南极热之地,土人赖此解夏月毒渴,天之生物,各因其材也。”是的,椰树的全部,来,为了人。去,也为了人。 那么,椰树的生与死是否和这片土地上的人息息相关,又相生相克?中医的阴阳可诠释这个亘古困惑了人的问题,即:一个物种的繁荣,它的存在就意味着给人一线活命的机会。因为它是人的药,是粉身碎骨也为了人好的药。 这样的道理不能让人懂得太迟,否则蓝天远了,大海也远了,椰树也远了,恰如我从遥远的海南回到了湖南,只能想它念它,却无法看到它。 这几年,我离开了海南,离开了椰树,就无法听到早晨或傍晚时椰子落地的嘎嘎响了。但我可以回味,在一栋简陋的木皮房里,外面的海风摇曳着温暖的阳光,椰树叶迎风拂动,海则安祥地蓝,像一个绿蛋似的明净。 我刚从海南回来时也没见什么不适,可离开久了,毛病就出来了。有一天,我突然流鼻血了,虽然量不多,但白天有时突然滴几滴,晚上又突然滴几滴,不是个事儿。我依医生的嘱咐吃了白茅根煮鸡蛋,甚至喝了以藕节炭、荆芥炭领衔的中医处方药,都不见寸效。这么个小病,时断断续续地滴几滴血,时又断断续续地治,结果我拖了一年。我也纳闷了,那些医生怎么啦? 一回,我与海南那老人通电话的时候,说出了我的痛苦。老人还是那么爽朗,哈哈道:“肯定是椰树,肯定是椰树!”他又顽皮地解释道:“你在海南呆了那么久,吃了那么多椰子,嗅了那么多的椰风,椰树早是你血液中的一部分,你如今血液里缺少了它们,就流鼻血啦!”然后他说:“我马上给你寄点椰根皮去煮水喝!” 海南的椰树,果真成了我生命中的一味药。在故乡,治疗着剪不断、理还乱的相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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